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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十四，公民之日

任见

01

公元1789年，启蒙运动催生了国民议会。

国民议会先是在凡尔赛工作，七月初，转移到巴黎。

七月十一日，在内忧外患之际，国王路易十六改组内阁，人们认为是一桩呼应侵略者镇压民主革命的宫廷阴谋，被激怒的民众开始聚集。

罗亚尔宫区聚集有一万多人，大家极其愤慨，准备有所行动，但又不知如何着手。

勇敢青年卡米尔·德·穆兰是人群中经常演说的一个，他跳上桌子，举起手枪，喊道：“公民们，爱国者要遭难了！今天晚上那些瑞士兵和德意志兵就要杀我们，我们只有一条生路，那就是拿起武器！”

人群用欢呼声支持穆兰，他提议加戴帽徽，以便于互相识别和自卫。

于是人们用栗子树叶贴在帽子上，闹哄哄地来到雕刻师居尔蒂斯的住所，抬出居尔蒂斯雕刻的内克尔半身像，顺便还抬出了奥尔良公爵的雕像，为雕像加上了黑纱，抬着涌上大街，遇到每一个人，都叫他脱帽，向雕像致敬。

02

游行队伍走过圣马丹街，圣德尼街，圣奥诺雷街，越来越壮大，一队骑马的巡警出现了，游行者就让他们当护卫队。

游行队伍到了旺多姆广场，人们抬着两个半身像绕着路易十四的铜像转圈子。

皇家部队想要驱散游行队伍，但是他们却被一阵石子打得四处奔逃。

游行队伍继续行进，在路易十五广场遭受朗贝斯克亲王的龙骑兵的袭击，游行队伍被打散，一个抬雕像的人和一名近卫军团士兵被打死。人群四处逃散，多数跑进杜伊勒里宫苑。

朗贝斯克亲王手执马刀，率领龙骑兵追赶到杜伊勒里宫苑，不分青红皂白，疯狂屠杀，没有参与游行只是散步的人也都被杀死了。

巴黎被彻底激怒了，在杜伊勒里宫苑，在罗亚尔宫区，在城厢内外，到处是“拿起武器”的喊声。

同情人民的近卫军团士兵得悉杜伊勒里宫苑的残杀事件，尤其是一名战友被打死，奋勇而起，以进攻步伐，开着枪冲到路易十五广场，占领了朝廷军队与民众之间的空地，整夜固守在那里，荷枪实弹，保护人民。

03

晚上，大量的人涌到市政厅，要求敲响警钟，为公民分发枪支。人声鼎沸，乱到极点，每个人都激动不已。其中有些可疑分子趁火打劫，烧毁城门，强抢店铺，是混在人群中的强盗分子。

当有人向议会报告巴黎起义，整个首都陷于混乱，以及公民们遭到军队的袭击或自相残杀的时候，议会觉得拯救祖国的命运已经刻不容缓。

议会立即派出了一个由八十人组成的请愿团，去向国王陈述首都和王国面临的危险以及撤走军队、把城防责任交给城市民兵的必要性。但是不久，请愿团便沮丧地回来了。

这时，议会已经看到跟朝廷不可能合作了。

依靠自己的力量！这个信念使议会更加坚定，立即一致通过关于国王和现任大臣的责任的规定，严正声明，议会继续坚持撤走军队、建立民兵的要求。

七月十三日，巴黎的起义如火如荼。

04

市政厅里满是公民。人们把市政厅和所有教堂的钟都敲响了。大街小巷都有鼓手召集公民到公共广场开会。

巴黎各区，每区选出二百人，组成该区的警卫队。

民兵计划也在实施。公民委员会号召全体公民报名参军，巴黎每个区设一个营，每个营有自己的首领。很快，巴黎的国民自卫军人数达到了四万八千人。

兵员是有的，惟独缺武器。人们到处搜罗，军械修造厂和磨刀铺里的家伙都找光了，仍然不够，到市政厅去索取——人们认为市政厅的人知道武器库在哪里。

市政厅的人不知道，于是把巴黎市长弗勒塞尔先生请来。

弗勒塞尔先生老奸巨猾，说：“我的朋友们，你们会满意的。”但他最后也没有弄来武器。

有人报告一所修道院遭到破坏，里边有座皇家储藏库，很多旧式武器，已遭到抢劫。还藏有许多谷物，也有人抢了。

群众已经激发起来，似乎难以约束他们的狂热举动。

05

起义组织者害怕群众的过火行为造成麻烦，尤其是掺杂其中的可疑分子，借乱肇事，遂派人将来自修道院的粮食存入仓库，截住满载食品、家具、餐具的马车，带到格雷弗广场，并解除可疑分子的武装。

聚集起来的人们总在喊着同一个口号：“我们要武器！”

要武装国民自卫军，除了铸造长矛以外，没有别的办法。于是公民委员会下令打造五万支长矛。人们立即行动起来。

为了避免过火行为再度发生，全城灯火不灭，自卫军在四面八方加紧巡逻。

人们在巴黎的各个街区，用可以搬动的各种东西堆建街垒，准备战斗。

七月十四日，公元1789年的七月十四日，一大早，前一天晚上没有找到武器的民众到公民委员会来要武器，公民委员会找不到更多的武器。争吵间，听说荣誉军人院有一个武器库，人们成群结队涌向荣誉军人院寻找。

荣誉军人院的院长松伯勒伊苦苦劝阻，人们还是闯进荣誉军人院，找到了两万八千支藏在地窖里的步枪，加之在其他地方搜罗到的，一共三万多支，他们把这些枪支全部拿走，还欢喜若狂地拿走了刀、剑，运走了大炮。

06

国民自卫军有枪支，有大炮了，枪支扛在肩上，大炮装在城厢入口处、杜伊勒里宫、塞纳河岸和几座桥上，用以保卫首都，防御官军的入侵。

可是，没有弹药。人们继续搜索巴黎各处，期望有所获得。

上午军事情报传来，说多个方向的官军在向巴黎移动，最高大最坚固的皇家要塞巴士底狱的大炮正在对准聚集于圣安东街的平民们。

公民委员会派人侦察，布置防御，派代表去同巴斯底狱要塞司令德洛内谈判，要求撤除大炮，并且保证不采取任何敌对行动。

巴士底狱，是一座皇家军事要塞，也是一座关押异议人士的监狱。现在，除开巴士底狱，整个巴黎都已经是人民的了。巴士底狱所引起的恐惧、人们对这个堡垒所卫护的恶势力的憎恨，使它成了对战的焦点。

忽然间仅有枪支缺乏弹药的人们又意识到巴士底狱有弹药，于是巴黎响起了雷鸣般的口号声：“到巴斯底去！到巴斯底去！到巴斯底去！”

07

来自巴黎各个街区的民兵，扛着步枪、长矛、大刀，一队队地，呼啸着，向位于巴黎东部的巴斯底狱进发。

到了中午，巴斯底狱周围已经人山人海，水泄不通了。

要塞上下，岗哨密布，铁门紧闭，吊桥悬起，仿佛一场鏖战即将来临。

公民委员会派出一位代表杜里奥·德·拉罗西埃尔，去同要塞司令德洛内对话。要求德洛内改变炮口的方向，朝向巴黎的外方。

德洛内说：“大炮一向是固定的位置和方向，无法改变。鉴于巴黎人对此感到不安，本人已经命令把大炮后撤了几步，炮口已经拉出了炮孔。”

杜里奥要求过目，好不容易才深入到堡垒内部，了解武器所向。发现有三门大炮对准通向要塞的所有街道，准备消灭进攻要塞的人。

守护大炮的军人大约是一百二十名。杜里奥规劝他们不要与人民为敌。

官兵异口同声地发誓，如果不是遭到攻击，决不使用他们的武器。

08

杜里奥登上巴士底狱最高处的瞭望台，看到大批人马继续源源不断地从四面八方涌来。底下近处的人群见杜里奥安全未出要塞早已焦躁不安，高呼要人。

为了使人们放心，杜里奥站在堡垒的边沿挥手，然后快速走出堡垒和自己的人会合，再到公民委员会去汇报。

但是群众急不可耐，要求堡垒立即投降。人群中发出“拿下巴斯底狱，拿下巴斯底狱，拿下巴斯底狱”的吼声。

巴士底狱前聚集了数万起义者，可就是拿巴士底狱厚厚的围墙毫无办法。通进巴士底狱的大吊桥，其上的铁链十分结实，也无法断开它而放下吊桥。

一个多小时过去了。有人主张冲到墙边，把墙挖个洞装上火药，炸开它。真的有几个勇敢者拿着工具，提着火药桶冲向墙边。

塔楼里，官军士兵的子弹雨点般射了过来，眼看就要接近围墙的勇士一个接一个倒了下去。

人群中有人喊：“大炮，用大炮轰！”

09

许多人离开战场去寻找大炮。不大工夫，大炮推来了，但是一些旧炮，有的还长满铁锈。一时也没有炮手，有人自告奋勇地出来开炮。古董旧炮好像也深解人意，受了起义者高昂情绪的感染，发出了轰击。

一排排炮弹打在巴士底狱的墙上，砖屑乱飞，烟雾弥漫。人们发出一阵阵的欢呼。

然而，巴士底狱的墙实在太厚了，旧炮打出去的炮弹没有威力，无济于事。敌人的大炮倒是凶猛无比，起义者的伤亡不断增加。

人们十分焦急。街垒里传出一个洪亮的声音：“我们需要真正的大炮和真正的炮手！”

两个多小时后，法兰西近卫军团威力巨大的火炮被拉来了，有经验的炮手也跟随而来。

已被围攻四个多小时的要塞将被攻破，官家守备部队本身也开始督促要塞司令投降。

倒霉的要塞司令德洛内见情势不妙，想把堡垒炸毁，使自己葬身在堡垒和市区的瓦砾之中。

10

德洛内绝望地朝前走，向炸药走去,手里拿着一根点燃了的火绳，可是眨眼间他就被自己的部队逮捕了。

巴士底狱守军在炮座上树起白旗，枪口朝天，炮口向下，以示停止抵抗。可是进攻的人群根本不管，操作火炮发出怒吼，一颗颗炮弹猛烈射向巴士底狱，围墙被轰塌了。

守军被迫举着白旗放下吊桥，起义群众冒着另一部分拒降的守军射来的弹雨，高喊着冲进了巴斯底狱。

国民自卫军指挥者冲在前面，他们想把司令德洛内、瑞士雇佣兵和残疾军人隔离开，以免遭到屠杀，但是民众高叫：“把他们带走！把他们带走！他们向公民开火，应该绞死他们！”

要塞司令德洛内、几个瑞士人和残疾军人被怒火爆燃的群众拖出来，很快处死。

巴士底狱管理者洛奈侯爵曾阻止官军开火，但他仍然被人们拖出来殴打、用刀乱刺直至最后被斩首，头颅被穿在长矛上绕城展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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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此刻，法王路易十六不掌握巴黎局势的发展，就连国民委员会常设组也不知道巴士底狱战斗的结局。

巴黎市政大会议厅里挤满了人，个个怒不可遏，申斥和威胁巴黎市长弗勒塞尔和其他官员。

弗勒塞尔脸色苍白，不知所措，为自己的地位和未来感到不安。

人们强迫弗勒塞尔到市国民议会去，那里聚集着人数众多的公民。

四面八方都是高喊的声音：“叫他过来，跟我们走！叫他过来，跟我们走！”

弗勒塞尔喏喏地应道：“这可太过分了，太过分了。既然他们要这么干，就走吧，要我到哪里就到哪里。”

人们裹挟着弗勒塞尔刚到议会大厅，注意力就被格雷弗广场上传来的喊声转移了。那些人是巴斯底狱的征服者，高呼的口号是：“胜利！自由！胜利！自由！胜利！自由！”

12

有人报告说英雄们凯旋了。不一会儿，胜利者们威风凛凛、神气十足地步入大厅，最为出众的人被高高举着，戴着桂冠。

簇拥着英雄们的有一千五百多人，眼睛发红，头发蓬乱，互相拥挤，举着各种各样的武器。一个人拿着巴斯底狱的一串钥匙和一面旗帜，另一个人把巴斯底狱的规章挑在刺刀上，还有一个人的样子更可怕，他那一只沾了血的手举着要塞司令德洛内的领章。

人群密集，市政厅前的广场直到河岸水泄不通，很多俘虏被押解着，命运难测。

有人想把俘虏交给公民委员会判决，其他人却喊道“不要宽大这些俘虏！不要宽大这些朝公民开火的人！”

最后公民委员会的军事指挥拉萨尔等人说服群众，同意一概赦免了俘虏们。

该轮到巴黎市长弗勒塞尔了。有人说在巴士底狱司令德洛内身上搜到一封信，是弗勒塞尔写的，弗勒塞尔在信中对德洛内说：“我用帽徽和诺言哄住巴黎人，你务必坚持到今天晚上援军到来的时候。”

13

有人温和一些，主张把弗勒塞尔抓起来关进监狱，更多的激进者反对，说应该把他带到罗亚尔宫区审判。

审判弗勒塞尔的主张占了上风，各个方向都响起了喊声：“带到罗亚尔宫区去！带到罗亚尔宫区去！”

弗勒塞尔表现镇静，他回答说：“好吧，先生们，到罗亚尔宫区去。”说完这话，他就走下台来，众人让开一条路，让他走过，跟着他走，没有人再对他采取任何暴烈的举动。

可是，弗勒塞尔刚走到佩勒蒂埃街的拐角处，一个持着手枪的陌生人迎面走上去，开了一枪，打死了他。

七月十四日夜，巴黎人民估计敌人完全可能发起进攻，于是，全城居民掘战壕，筑街垒，挖掉铺路的石块搬到屋顶以备砸死敌人。

国民自卫军分配了各自的防地，整个巴黎就是一座宽阔的军营。一个整夜，巴黎市民和民兵们是在枕戈待旦、等候战斗中度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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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易十六把巴黎市民起义看成了一场暂时的、易于扑灭的骚乱，既不相信它会持续下去，也不相信它会取得成功。一个由市民掌权的城市是抵抗不了一支王室军队的。

疯狂的巴黎，局势一日三变，凡尔赛宫廷大部分不清楚。一会儿听说巴黎举行了总起义，一会儿听说起义群众将要向凡尔赛进发。

国王路易十六决定亲自到坚守在凡尔赛的国民议会了解情况。

原来，管理国王后勤事务的利昂古尔公爵利用接近国王的机会，在昨天深夜把巴黎的一切都告诉了国王。

一直被顾问们蒙在鼓里的国王惊奇地问道：“是一场叛乱吗？”

利昂古尔公爵认真地回答说：“不，陛下，是一场革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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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见，著有《浪漫国度》（6卷）《封建西欧》（2卷）、《法国大GM》《总统西欧》《重新认识十字军》《丝路密码》（2卷）等70余种3000余万字，在美、德媒体和国内多家报纸杂志开设过文化专栏，曾有院线公映电影及供央视电视剧，另有大量雕塑、建筑、书画、摄影评论等。